老龄化并不是医疗市场的福音,反而是市场的双刃剑,虽在表面上扩大了需求,但又抑制了价格的增速,市场总规模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增益,反而变成了明显的增长天花板。在这样的市场,不同公司适应大环境的能力不同,必然会拥有具备优势的部门和地区性机构,以及实际具有劣势的部门和机构。由此可知,增强优势和剥离劣质资产就成为公司运营的重要策略之一。
在投资市场火热的年代,快钱助推了医疗市场进行负债扩张,尤其是通过补贴获客的模式为市场创造了规模化的幻觉。所有企业都在大干快上,很少有医疗企业会去考虑做减法。但当市场进入老龄化之后,面对支付方的压力,减法会成为所有企业的必修课。
在老龄化下,支付方受到保费收入增速持续放缓的压力,只能通过持续不断压低费率增速来保证体系的可持续性,供方的营收和利润的增速面临明显的放缓。另一方面,人力和各类产品的通胀并没有停止,对供方的成本产生了巨大的压力,持续吞噬其利润。
从市场本身来看,商业保险、医院、药品和器械公司都面临类似的情况。即使在自己的优势领域,也不能挑战大势而盲目做加法,必要的减法更显关键。
首先,从商业保险来看,由于保险主要依赖于规模化来获得更低的价格赔付来控制成本,如果保费增速有限而理赔率无法控制,这样的市场本就不应该再加码,不能为了规模去扩张而导致净利受损。
比如,随着疫情后的医疗服务需求大爆发,尤其是择期手术的大幅反弹,医疗赔付率(MLR)一直居高不下,在医保私有化产品MA的市占率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保险公司Humana和Aetna在2024年净利大幅下滑甚至持续亏损,导致Humana和CVS全年股价大幅下挫,股价和市值腰斩。但随着在2024年底,这两家公司撤出部分高亏损的市场和持续削减医疗福利,其MA业务已经企稳。
两家公司撤出的MA用户分别被市占率排第一和第四的联合健康和Elevance收入,其MA业务营收虽然获得了增长,但净利开始明显承压。但到2025年一季报之后,联合健康很快就撤回了全年业绩指引并解雇了CEO,72岁高龄的董事长Stephen Hemsley亲自回来担任CEO,联合健康的股价因此暴跌超过50%。
联合健康的会员在2025年一季度的诊疗需求比预期增长了2倍,主要集中在门诊,以预防医疗和择期手术为主。其他几家大保司则表示虽然医疗赔付率在预期范围内,但高使用率仍然没有出现下降的趋势,特别是在长期护理服务、高价药和行为医疗和流感等。
联合健康在这里犯错主要是因为其觉得可以通过自身的理赔控制,尤其是高比例的拒付来控制成本,但实际情况远超预期,这也是为什么不能在高赔付率的大势下对自身的能力过于自信,减法而不是加法才是正确的选择。
其次,从医院本身来看,随着老龄化推动医保占据主要支付来源,支付费率增速受到明显抑制。支付方对医院的支付更为收紧,具体做法包括支付项目上的限制,考评体系增加对服务价值指标如再入院率的评估,处罚更为严格。由于医保支付费率上涨低于通胀水平,医院收入日益依赖于医保,挤压医院利润。
因此,自从2014年之后,美国第二大营利性连锁医疗公司CHS股价暴跌,源于其当初大规模并购导致的债务高企和持续亏损。而第三大连锁医院集团Tenet则通过不断瘦身和聚焦优势地区,最终走出了泥潭。
2024年,Tenet的业绩超过预期,总营收为206.7亿美元,净利润为32亿美元。2024净利润相比2023年大幅上升,这主要得益于同店营收的增长以及成本控制。2024年Tenet调整后的EBITDA为40亿美元。调整后的EBITDA上升了12%,同店收入则上升了7.8%,EBITDA上升速度高于收入,得益于Tenet在2024年出售非核心业务的14家医院带来的成本削减以及债务控制。Tenet在出售了一些非核心医院之后,在未来几年已经没有主要债务要偿还,以目前的EBITDA和未来预期来看,将保持2.5倍的杠杆率(leverage ratio)。
Tenet的成功在于其加深优势地区(德州和亚利桑那)的医院业务,主要集中在城市和郊区,基本放弃农村市场。通过退出非核心地区,Tenet也大为减少了对医保的依赖。2024年,Tenet有70%的收入(98.09亿美元)来自于商业保险(包括Medicare和Medicaid的商业补充计划),5%来自于Medicaid,15%来自于Medicare。2025年共和党上台后削减Medicaid对Tenet的影响有限,主要是因为Tenet的病人中Medicaid病人占比本身就比较低。
另一方面,Tenet继续加大在门诊手术中心(ASC)的投入,通过轻资产运营来达到降本增效的目标。Tenet旗下的USPI的门诊手术业务在全美有518个门诊手术中心,以及25个手术医院。2024年Tenet通过收购或新开门店增加了70家日间手术中心,其中有新开设机构也有收购来的机构。预计2025会新增10到12家日间手术中心,每年USPI将预计花费2.5亿美元用于日间手术中心的收购。
Tenet的成功主要是三方面:出售非核心医院来降低债务,同时也降低对医保的依赖,加大对ASC的投入推动轻资产运营来达到降本增效。
最后,从药品市场来看,切入医疗服务来与药品销售协同是过去10年医疗投资的主旋律,但即使是CVS的分钟诊所也难言成功。而近年来做加法最失败的莫过于Walgreens,导致其最终被PE公司Sycamore Partners以100亿美元的低价私有化。
Walgreens在2021年以52亿美元将自身在VillageMD的股份从30%提高到了63%,从而拥有了全国化布局的快速诊所业务,并获得了在药店内搭建医疗服务机构的能力。2022年又支持VillageMD以90亿美元收购医生集团和应急医疗中心Summit Health。但VillageMD的持续亏损严重拖累了Walgreens,最终股价暴跌而被迫退市。
零售医疗的退潮主要源于收入和成本端双重压力。一方面是收入增速出现明显的下滑甚至直接是收入下滑,另一方面则是受到通胀的影响导致成本高企。
首先,零售医疗在疫情期间的增量业务大幅萎缩。由于疫苗和检测的需求快速减少,线下零售诊所回到常规需求,虽然用户已经从线上回到线下,但难以弥补高体量的检测需求退潮。比如,因为疫情期间的检测欺诈,Walgreens旗下的应急医疗中心CityMD被迫与司法部和解并支付了1200万美元。
其次,虽然ACA下的个险市场获得了创纪录的增长,超过了2100万人,但个险毕竟不是美国保险市场的主力人群。零售医疗面向的大型团体客户和Medicare客户的保费面临持续的调整,尤其是原先主力开拓的老年人医保MA保费增速迎来了持续下降,挤压了服务方的利润,对于原先就亏损的诊所,更是雪上加霜。
虽然价值医疗推动医院和院外诊所合作,但很大一部分零售诊所在大幅扩张的过程中面临持续的亏损,即使像Oak Street Health这样的在价值医疗考评中获得较高成绩的也持续亏损。CVS虽然高价收购了Oak Street Health,但由于面临扩张带来收益的不确定性,不得不寻求外部PE的注资以进行扩张。
最后,随着通胀的持续,人力成本大幅上涨。由于工资的快速上升,医疗机构最直接的反应是削减不必要的成本和降低亏损,裁员和关闭亏损的门店就成为主要的选择。
从上述三个案例来看,医疗投资做加法能成功更多在于抓住大势,但如果大环境改变之后,还认为只要将过去的经验继续复制就能再成功就难以避免失败。只有顺应市场大势及时做减法才能避免挑战带来的重压。但无论是加法还是减法,最终都是围绕自身的主业和能力进行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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